无法阻挡的人为传播
“只要有建设,就存在感染扩散的可能。”
近年来,受异常天气增加、森林质量下降、外来生物入侵因贸易频繁而加剧等综合因素影响,林害发生面积居高不下。所有工作实践和科研发现,松材线虫病日渐泛滥的祸首是人为传播。
中国是世界上人工林面积最大的国家,其中针叶林占七成以上,树种单一。据公开数据,全国现有松树9亿余亩,很多地区松树集中连片,“一旦大规模发生病虫害,后果不堪设想。”马爱国说。
据国家森防总站不完全统计,松材线虫病已扩散至浙江、广东、四川等16个省份的244个县级行政区,累计致死松树5亿多株,导致的直接、间接经济损失总计约275亿元。
松材线虫原产于北美,在当地只是偶有发生,并不流行。但是,当它被传播到日本、中国、韩国时却引发松树大面积枯萎病死,至今原因不明。而该病害1999年在葡萄牙被披露后,引起欧洲各国高度紧张,欧盟委员会当即要求各成员国开展松林普查。
国家林业局松材线虫病工程治理专家组组长张星耀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到目前为止,世界上还没有发现第二种森林有害生物系统如松材线虫病这么复杂。
人为传播加重了这种日趋严重的病害,任何松制品都有可能是媒介。
国家森防总站防治处处长曲涛记得2000年在安徽调查一个新疫点时发现,一所小学购置了一批教学仪器,其木质包装来自浙江一带疫区松木。据初步推测,教师把木质包装箱带回家当柴火,其中有松材线虫主要传播媒介松墨天牛,导致一个新疫点出现。
据查证,松材线虫病呈跳跃式传播,也就是主要随松木包装物运输扩散,尤其是线缆盘(装载电线等的松木制缆盘)。“只要有建设,就存在感染扩散的可能。”马爱国说,随着农网改造、通信铁塔、铁路公路、水电站及大型工程的建设,工程架线完毕后,线缆盘随意丢弃山间。即便是在偏避山区,也发现了松材线虫病。最早传入云南思茅地区的松材线虫病,经张星耀调查证实,正是与线缆盘有关联。
另外,基层森防检疫机构不健全、专职人员缺乏也是造成虫害传播的关键原因之一。据森防总站编著的《中国林业生物灾害防治战略》介绍,多数基层测报员、检疫员都属兼职,一般只有初中或高中学历,有的更低。有的县级林业生物灾害防治管理机构与其他单位是“两(多)块牌子一套人马”,没有专职人员。
上述编著称:“部门利益冲突,人为设置门槛,抵制预防工作开展的情况时有发生。”例如,铁路、交通、通讯、邮政、供电等部门的个别人员抵触检疫工作,甚至不配合检疫工作的开展,导致危险性林业有害生物的人为扩散。
“建站之初,不配合检疫工作的案例时有发生。”黄山市森防站站长张学范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该市查处违章调运松木案件年均1125起,其中来自疫区约一半。
阻击林害,唯有砍树
一旦发现疫树,通常以疫点为圆心,半径5米内的松树全部砍伐。这是对付新近疫点最笨拙也是最彻底的办法。
“根除松材线虫病是世界性难题。”马爱国说。一旦发现疫树,通常以疫点为圆心,半径五米内的松树全部砍伐。51岁的曲涛在电话中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这是对付新近疫点最笨拙也是最彻底的办法。
“准确地说,对付市区或风景区根治屈指可数的松树,目前还有一些办法,比如挂引诱灯、释放天敌。”主持并参与过三轮国家林业有害生物防治规划的张星耀博士坦陈,如此办法不可能用于野外林间。
与外来虫害一样,松毛虫、杨树蛀干害虫和森林鼠(兔)等本土重大有害生物目前危害依然严重。松毛虫一直是我国第一大害虫,发生面积最高达到三百多万公顷。1980年代以后在一些地区得到了较好控制,但近年来灾情出现反弹。
“病虫害本身也是一种生态系统,只要控制得当,有虫不成灾,那就是森防工作的最高境界。我们现在距离这一步还差得很远。”马爱国说。
早在2002年,国务院办公厅曾针对松材线虫病专门发文。2009年,国家林业局与20个有关省级人民政府签订了《松材线虫防治(预防)目标责任书》。据初步统计,2008年以来,国家和省级财政每年投入的防治资金达3亿元。
“这远远不够,监测预警经费更无从谈起,未被国家列入财政预算。况且林业有害生物发生地大多为山区或贫困地区,防治投入有限,监测不力,延误了防治时机。”马爱国说。
虽然这些年来林害各种防治工作陆续出台,但疫情仍在不断扩大,松材线虫病仅2008-2010年新发疫情县级行政区就有26个,并直接威胁南方5亿多亩松林(约占全国9亿亩松林的55%)及黄山、张家界、庐山等名胜风景区的安全。马爱国说:“与国家的重视程度及投入相比,防治效果显然不尽如人意。”
到2012年,松材线虫病自日本入侵中国整整30年。危机紧逼下,森防总站于2011年向国家林业局上报了将松材线虫关键技术研究列入国家攻关的建议函,“希望举全国有关科研之力,用研究植物、动物乃至人的资源力量,集中攻克这一不治之症的致病机理、基因序列等技术。”马爱国说,这一建议目前尚未得到回复。
根据林业防治规划,到2030年我国要全面控制疫情,建立健康稳定的森林生态系统。“设想一经提出立即遭到不解甚至嘲笑,有人说松材线虫病传入已经30年,还要再到2030年,这明显是不负责任。另有人说,到2030年,你们提出者可能都已不知所向,到时找谁兑现啊。”马爱国感慨道。